射来的方向!集火压制!”他抬手朝着刚才那支射杀士兵的箭矢大致来处连开两枪,子弹打在粗大的树干上,只留下两个浅坑。
然而,树冠之上,只有被惊起的几只飞鸟扑棱棱飞走,再无其他动静。那致命的弓箭手,如同融入林间的雾气,一击之后,便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留下的,只有地上迅速冷却的尸体、伤兵痛苦的呻吟、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和硝烟味,以及笼罩在每个人心头、越来越浓重的绝望阴云。
浓雾非但没有被正午可能出现的、微弱的阳光驱散,反而在林间枪火蒸腾的水汽和弥漫的硝烟中,变得更加粘稠厚重,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胸口。
光线被彻底吞噬,密林深处提前进入了昏暗的黄昏。
血腥味、硝烟味、还有伤兵伤口在湿热中迅速腐败散发出的甜腥恶臭,混合着泥土和腐叶的气息,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、属于地狱的味道。
英军士兵和克钦仆从兵们,像一群被逼到绝境的困兽,紧紧缩在几棵巨大古树盘根错节的板根形成的狭小空间里。
他们背靠着冰冷潮湿的树干,胸膛剧烈起伏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恐惧。汗水混合着泥浆和硝烟,在他们惨白或黝黑的脸上冲刷出道道污痕。
眼神空洞,写满了惊魂未定和深入骨髓的疲惫。
斯奈德步枪和褐贝斯的枪管滚烫,但此刻握在手中,却感觉不到丝毫安全感,更像是一根根沉重的、无用的烧火棍。
偶尔有伤兵抑制不住痛苦的呻吟,立刻会招来军官压低声音的呵斥,但那份痛苦和恐惧,如同瘟疫,无声地蔓延着。
马嘉理中尉蜷缩在一块凸起的巨大树根后面,猩红的军服沾满了泥浆和暗褐色的血污,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鲜艳,变得肮脏而狼狈。
他碧蓝的眼睛里,燃烧的征服火焰早已熄灭,只剩下被恐惧和屈辱熬煮的通红。
他神经质地反复检查着柯尔特左轮的转轮,里面只剩下孤零零的两颗子弹,弹巢空出的孔洞,如同他此刻空洞而绝望的内心。
他嘴里不停地、无声地咒骂着,对象是这片该死的丛林,是那些神出鬼没的“野人”,是这湿冷粘稠的雾气,甚至是他自己——为何要踏入这片绿色的地狱。
每一次树冠深处传来的、极其轻微的枝叶摩擦声,都让他如同惊弓之鸟般猛地一颤,握枪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。
柏朗上校紧贴着他藏身的榕树板根,脸色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。
他灰蓝色的眼珠如同最精密的仪器,一遍遍扫视着周围这片杀机四伏的绿色迷宫。
他看到了士兵们眼中无法掩饰的恐惧和绝望,看到了伤兵伤口在恶化,看到了弹药正在飞速消耗(尤其是仆从军的火药和铅弹)。
更让他心头发沉的是,向导中那个最熟悉路径的景颇族老人,在刚才的混乱中被流弹击中了大腿,此刻正躺在地上,痛苦地呻吟着,失血让他的脸色如同金纸,显然已经无法提供任何帮助。
另一个向导则完全吓傻了,只会抱着头瑟瑟发抖。
“必须立刻撤出这片该死的林子!”柏朗的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嘶哑,是对着身边仅剩的一名士官说的,“等下去,就是等死。
天黑之前,必须回到开阔地。”
“可是上校,向导……”士官面有难色,瞥了一眼地上呻吟的老人。
“拖着他走!或者…留下他。”柏朗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,冰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。
“我们不能被拖死在这里。你,还有你,”他点了两个相对镇定的克钦仆从兵,“负责警戒后方和侧翼。其他人,准备交替掩护撤退。目标——来时经过的那片河谷开阔地!动作要快!”
撤退的命令像一道微弱的电流,在绝望的士兵中传递,带来一丝病态的希望。
求生的本能暂时压倒了恐惧。士兵们开始无声地收拾所剩无几的装备,搀扶起还能勉强行走的伤兵。
留下?那个受伤的老向导眼中流露出巨大的惊恐和哀求。
就在这时,一阵极其突兀的、高亢尖锐的呼哨声,如同利刃,猛地刺破了林间压抑的死寂!
那哨音带着一种奇异的、穿透性的韵律,短促,嘹亮,反复回荡,仿佛某种古老的信号。
“什么声音?”马嘉理猛地抬头,惊疑不定地望向哨音传来的方向——他们的右前方,一片更加幽暗、藤蔓密布的陡坡。
“警戒!”柏朗厉喝,心头警兆狂鸣!
然而,所有人的注意力,包括那两个被点名的克钦警戒兵,都被这怪异的哨音牢牢吸引,本能地转向了右前方。
致命的破绽,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