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,把尹隆河畔的野草染成了酱紫色,黏稠得能绊住马蹄。-s¨o`s,o/s¢h′u~.+c,o,m\
赖文光勒住躁动的战马,立在刚刚沉寂下来的战场中央,环顾四周。
硝烟尚未散尽,丝丝缕缕,带着呛人的硫磺和浓重的血腥味,缠绕着倒伏的旗帜、散落的兵刃和层层叠叠、姿态各异的尸骸。
淮军的蓝布号褂,捻军的各色头巾,此刻都浸在同样的污血泥泞里,不分彼此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嗡鸣,是无数垂死者压抑的呻吟,是精疲力竭的战士粗重的喘息,是战马偶尔发出的痛苦嘶鸣。
风掠过河滩,吹得那面插在最高处的捻军“太平天国遵王赖”大旗猎猎作响,旗角滴下的血珠,砸在尘土里,晕开一小团深褐。
赖文光深深吸了一口气,胸膛里翻涌着激战后的灼热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虚脱。
刘铭传,这个骄横不可一世的淮军悍将,方才还叫嚣着要将他碎尸万段,此刻恐怕正瘫坐在某处泥地里,连顶戴都丢了,只余下待死的绝望。
他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扯动了一下,一个混杂着轻蔑与巨大疲惫的弧度。
“王爷!”一个浑身浴血、左臂胡乱缠着渗血布条的头目策马奔来,脸上是劫后余生的狂喜,“姓刘的淮狗,骨头都让咱们砸碎啦!
那龟儿子缩在尹隆河岸的烂泥坑里,连头都不敢抬!”他挥舞着仅存的右臂,指向淮军溃退的方向,声音嘶哑却亢奋。
赖文光点了点头,目光扫过战场上那些正忙着拾取淮军丢弃的洋枪、抬枪,甚至翻找干粮袋的捻军弟兄。
疲惫刻在每一张沾满硝烟血污的脸上,但眼睛里却跳跃着胜利的火苗。他强压下喉头那股翻涌的腥甜,声音沉稳地传开:“传令!各部速速整队,清理战场,收集枪械火药!尤其是那些抬枪、洋枪,一颗铅子儿也不能落下!此地不可久留,鲍妖头的湘军……”
“湘军”二字尚未落地,脚下的大地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奇异的震动。
那震动初始极其微弱,如同沉睡巨兽翻身时搅动地脉,紧接着便清晰起来,如同地底奔涌的闷雷,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、持续不断的沉重韵律。
赖文光猛地勒紧缰绳,胯下战马不安地踏着蹄子,喷着响鼻。
他倏然抬头,锐利的目光穿透尚未散尽的硝烟与尘土,死死钉向西北方那片被低矮丘陵勾勒出的、略显模糊的地平线。
起初,什么也没有。只有冬日灰蒙蒙的天光。然而,那沉闷的、敲打大地的声响却越来越清晰,越来越密集,如同无数柄巨锤,由远及近,由模糊到震耳欲聋地捶打着尹隆河两岸的旷野!
一个须发皆白、脸上刀疤纵横的老捻军,正拄着一柄缺口的长矛,努力想从一具淮军尸体上扒下还算完好的靴子。+求/书-帮^ .哽!芯.最*筷~
那雷声般的震动传来的刹那,他那双布满血丝、见过太多厮杀的眼睛骤然瞪圆了,浑浊的瞳孔里瞬间被一种近乎原始的恐惧所攫取。
扒靴子的手僵在半空,枯枝般的手指剧烈地颤抖起来。
他张着嘴,上下牙关不受控制地磕碰着,发出清晰而瘆人的“咯咯”声,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骨髓深处的寒意。
“鲍……鲍……”他喉咙里咯咯作响,像是被无形的鬼手扼住了脖子,那个名字在恐惧中反复咀嚼、变形,终于带着一股腥气冲了出来:
“鲍超!是鲍超!曾剃头手下那条……那条吃人的恶龙来了!”
“鲍超”二字,如同两块冰冷的巨石投入刚刚因胜利而稍显松懈的捻军阵列。
死寂,比方才激战过后更彻底的死寂,瞬间笼罩了整个战场。
前一瞬还在为缴获一杆洋枪而欣喜的年轻捻军,脸上的笑容僵住了,随即被惨白所取代;
那些倚着同伴喘息的老卒,身体猛地绷直,眼神里只剩下绝望的灰烬;就连那些低头舔舐伤口的战马,也纷纷昂起头,焦躁地刨着蹄下的血泥,发出低低的、恐惧的嘶鸣。
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气,并非来自河面的风,而是从每个人心底最深处炸裂开来,顺着脊椎骨急速蔓延。
这条“恶龙”的凶名,早已在捻军之中化作了无数血肉模糊的传说。
他是曾剃头(曾国藩)手中最锋利、最无情的一把刀,所过之处,寸草难生!
赖文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,激得他头皮阵阵发麻。
他猛地拔出腰间的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