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厅里檀香绕着雕花木窗转,苏若苕站在廊下往袖中塞了颗蜜枣——这是方才哄老夫人院里的小孙子用的,此刻倒成了她压惊的宝贝。_l!o*v!e*y!u?e¨d?u.._n!e.t¨
大顺捧着漆盘站在她身侧,蓝布包袱角儿被风掀起,露出半截护膝的灰边儿。
"大少奶奶先请吧。"老夫人靠在软榻上,手里的佛珠串儿在阳光里泛着温润的光。
沈清妍早等在厅中央,月白绣金褙子下摆随着转身荡起涟漪。
她抬手抚过蒙着红绸的绣屏,声音像浸了桂花蜜:"今日献丑,是儿媳新得的'百蝶穿花'。"红绸"唰"地滑落,满厅的人都吸了口气——青缎子底上百只金蝶振翅,从牡丹花蕊里钻出来,从山茶枝桠间探出头,连蝶翅上的金粉都是用真金箔碾的,在风里闪得人睁不开眼。
"好!"春桃第一个拍起手,指尖的丹蔻点得桌子咚咚响,"大少奶奶这手艺,怕连宫里绣娘都比不过!"几个侧室的娘子跟着附和,连二房的庶女都红着脸说:"姐姐这蝶儿活似要飞出来了。-零\点~看_书\ .更¢新.最/快?"
沈清妍垂眸掩住嘴角的笑意,指尖轻轻划过最近的蝶身:"原是想给祖母添个摆件,不想秋水熬了三宿,倒把这蝶儿绣活了。"她说着瞥了眼立在角落的秋水——那绣娘眼尾青黑,却挺首了腰板,像只骄傲的雀儿。
老夫人眯眼瞧了会儿,手指点着佛珠:"是精致,就是...太金贵了。"
苏若苕在廊下捏了捏蜜枣,甜香从指缝里渗出来。
她知道机会到了,踢了踢大顺的鞋尖。
大顺立刻捧着漆盘跨进门槛,青布掀开时,满厅的金粉味儿里突然漫开薄荷凉。
"祖母,我这两样东西可没金粉。"苏若苕蹲到老夫人膝前,护膝上歪歪扭扭的胖兔子蹭着老夫人的手背,"这是可拆洗护膝。\x~i+a.n,y.u-k`s~.?c`o_m?"她捏着搭扣一扯,外层绣片"啪"地掉在老夫人腿上,"里子是粗棉布,耐脏耐洗;外层能换花样,冬天垫个暖炉,春天换朵牡丹,比买新的划算多啦。"
老夫人摸着里层的棉布笑出褶子:"软和!比我那旧的轻一半。"
"这袖囊更妙。"苏若苕晃了晃巴掌大的绣囊,夹层里的薄荷叶沙沙响,"放香料防蚊,放药末治头疼——"她突然掏出方才藏的蜜枣塞进去,"放颗蜜枣,能哄小柱子(老夫人重孙)不哭。"
满厅静了片刻,春桃的丹蔻停在半空,二房娘子的茶盏"当啷"碰在桌上。
沈清妍盯着那护膝上歪扭的针脚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——她昨日特意让丫鬟去打听过,苏若苕在庵堂里只学过粗活,哪知道这丫头竟把粗活做出了巧劲儿。
"这针脚..."小满娘不知何时凑了过来,指尖抚过护膝的接缝,"走线虽粗,可每针都卡着布纹,洗十回都不会散。
这搭扣更妙,用的是旧腰带的铜扣,磨得发亮却结实。"她转头冲老夫人笑,"老夫人您瞧,这哪是绣活?
分明是把日子过出花来了。"
沈清妍的脸白了又红,红了又白。
她望着自己那幅百蝶绣屏,方才还闪着金光的蝶翅,此刻在苏若苕的护膝前倒像纸糊的——方才起风时,有只蝶翅的金线己经开了缝,金粉簌簌落了满地。
"妹妹果然...与众不同。"她扯出个笑,绣帕绞得发皱,"只是女儿家的才艺,终究该讲究个精致。"
老夫人把护膝往腿上一绑,佛珠串儿敲着苏若苕的额头:"你这丫头,倒把'精致'二字解错了。
若苕儿这护膝,让我这老寒腿舒服了,比墙上挂的金蝴蝶实在多啦。"她转向沈清妍,语气软和了些,"妍丫头的绣屏也好看,只是往后府里做绣活,不妨多想想'能用'二字。"
厅外的蝉突然叫得响了。
苏若苕弯腰捡地上的金粉,指尖沾了些亮闪闪的粉末。
她抬头时正撞进沈清妍的目光,那目光像冰锥子,扎得她后颈发凉——可转头看见老夫人拍着护膝笑,又觉得这冰锥子不过是春雪,化得快。
"散了吧散了吧。"老夫人挥挥手,"若苕儿留下,给我说说这护膝还能怎么改。"
众人三三两两往外走,沈清妍的绣帕绞成了麻花。
秋水跟在她身后,绣绷子撞在门框上"哐当"响。
苏若苕蹲在廊下给老夫人系护膝,忽然听见东角门那边传来细语——
"...那护膝的搭扣样式,像极了前夫人当年做的...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