松开,又猛地攥紧,指节发出咯咯的轻响。
一股同样决绝、甚至更为暴烈的战意,在他眼中升腾而起。
刘岳昭掷笔于案。那沉重的端砚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那山岳般不可动摇的意志,稳稳地立在桌上,猩红的墨汁在砚池中微微晃动,映着他如铸铁般冰冷而坚毅的面容。
“传令!”刘岳昭的声音陡然拔高,如同金铁交鸣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瞬间穿透了书斋压抑的寂静,直抵门外肃立的亲兵耳中。
“腾越镇总兵蒋宗汉!”
他目光如电,射向跪地的马彪。
“命其即刻整军,开赴野人山一线!所失村寨,无论大小,无论英夷竖了几根木头桩子,插了几面破旗,给我一寸、一寸地夺回来!敢有擅越我界一步者,杀无赦!”
每一个“杀”字,都如同重锤砸落,带着凛冽的杀气。
“开化镇总兵何秀林!”他的声音转向东南,“命其严防滇越边境!凡有形迹可疑之洋人,无论是否乔装,即刻扣押!法舰若敢靠近我岸,鸣炮示警!
再敢前逼,即以岸炮击之!勿谓言之不预!”命令斩钉截铁,毫无回旋余地。
“着令各府、州、县!”刘岳昭的声音如同滚雷,传向更远的地方。
“晓谕境内土司、头人、边民!凡助我守土、传递英法夷情、袭扰其营寨补给者,朝廷重重有赏!凡有通敌、为虎作伥者,一经查实,立斩不赦,诛连亲族!”
这是发动整个云南的力量,一场人民战争的号令。
“毓英!”最后,他转向岑毓英,目光灼灼,“你即刻坐镇昆明,统筹粮饷军械,安抚后方!遣干员,持此密约副本,”
他指了指书案上那些沾血的文书,“星夜兼程,六百里加急,直送京师总理各国事务衙门!奏明圣上及恭亲王,滇省危急!此等辱国密约,断不能认!刘岳昭与岑毓英,唯有以死守疆,以报皇恩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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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遵命!”岑毓英抱拳躬身,声音同样如同金石相击,再无半分之前的暴怒,只剩下冰冷的战意和高效的执行力。
他目光扫过那八个朱砂写就的血字,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。
马彪猛地叩首:“标下领命!”随即起身,如旋风般冲出书斋,沉重的脚步声在回廊中急促远去,传达着这场边陲风暴的第一道惊雷。
命令如同无形的烽火,瞬间燃遍总督衙署。
平静被彻底撕碎,一种大战将至的紧张气氛迅速弥漫开来。
书吏们抱着文卷在各房之间狂奔,脚步声杂乱;传令兵在回廊中穿梭,腰牌撞击着甲叶,发出急促的金属脆响;
后院马厩里传来战马不安的嘶鸣和蹄铁踏地的声音。
整个督署仿佛一张骤然绷紧的强弓,无形的弦上,搭着西南边陲沉甸甸的命运。
刘岳昭再次走到那幅巨大的《滇省舆地全图》前。
冬日午后的阳光依旧明亮,却再也无法带来丝毫暖意。
那猩红的“寸土不让,虽死必争”八字,如同烧红的烙铁,烙印在每个人的心头。
地图上,野人山的莽莽丛林,北部湾的汹涌波涛,滇越边境的蜿蜒曲线,仿佛都变成了即将沸腾的战场。
硝烟从未真正散去,它只是换了颜色,裹挟着更浓重的铁锈与血腥味,重新笼罩在刚刚平息了内乱的红土高原上空。
岑毓英快步走到书案旁,拿起那份沾着墨渍和茶痕的《滇西善后暨振兴方略》草案。
他盯着上面刘岳昭那滴落未干的“准行”墨渍,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决绝的弧度。
没有丝毫犹豫,他抓起那份凝聚着战后重建希望的蓝图,几下便将其撕扯得粉碎!雪白的纸片如同残蝶,纷纷扬扬,飘落在满地狼藉的碎瓷和冰冷的茶渍之上。
建设?安宁?
在豺狼的炮口和卖国者的契约面前,这一切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幻梦。
他猛地抬头,目光如刀,刺向门外阴沉的天际。新的风暴,已然压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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