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夫人房里的檀香还未散尽,苏若苕蹲在廊下给老夫人系护膝时,后颈的细汗被穿堂风一激,凉飕飕的。′新+完.本?神~站¢ -已~发¨布-最′新*章^节\
东角门那边的细语本被蝉鸣盖着,偏巧有片葡萄叶被风卷落,砸在她脚边,惊得那两个说话的小丫鬟闭了嘴。
"那批丝线......是从外面买的......不是府里库房的。"
最后半句像颗小石子,"咚"地砸进苏若苕的心湖。
她系护膝的手指顿了顿,胖兔子耳朵上歪扭的针脚硌着指尖——方才老夫人夸这护膝"把日子过出花来"时,大少奶奶沈清妍的绣帕都快绞成麻花了,合着她在意的不只是绣活输赢?
"苕丫头发什么呆?"老夫人用佛珠串儿戳她额头,"明儿让张妈妈多给你拿两匹棉绸,你再给我做个带兜儿的护膝,装瓜子正合适。"
苏若苕忙应着,眼角余光瞥见沈清妍的丫鬟春桃扶着主子往正院去,秋水抱着绣绷走在最后,绣绷边缘还挂着根亮闪闪的金线——和方才金粉簌簌落的蝶翅一个颜色。
"老祖宗,我想去后巷找小满娘说说话。"等老夫人被丫鬟扶进房,苏若苕拽了拽帕子,"昨儿她夸我护膝搭扣巧,我想讨教下绣线的讲究。"
老夫人挥挥手:"去吧去吧,让小福子跟着,别碰着门槛。"
后巷的青石板被日头晒得发烫,苏若苕提着半篮新摘的杨梅拐进小满娘的绣坊时,正撞见那老绣娘蹲在门槛边拔草。+r?c,y,x*s~w..~c^o*m_"哎哟我的小姑奶奶!"小满娘抹了把汗站起来,"上回你送的腌黄瓜还没吃完呢,又拎什么好东西?"
"给您解腻的。"苏若苕把杨梅往石桌上一放,顺手抄起案头一卷绣样,"方才在老夫人房里,见大少奶奶的绣屏金线开缝了,我就琢磨......"她从袖中摸出半根金线,是方才捡金粉时顺的,"这线颜色比府里库房的鲜亮,您瞧瞧是个什么讲究?"
小满娘接过线,对着光眯起眼。
她手指粗粝,摸过丝线时像在摸小孙子的胎发:"乖乖,这是'蜀红'啊!"她把线绕在指节上,"蜀地新出的染法,用茜草加蜂蜡熬七遍,颜色能顶普通丝线三倍久。
可这料子金贵得很,我上月去布行问过,一两要五钱银子——咱们京都绣娘十个里九个听都没听过。"
苏若苕掰着手指头算:"府里库房的金线,账上记的是三钱银子一两。
大少奶奶那幅百蝶绣屏用了八两线......"她忽然顿住,杨梅汁沾在帕子上,红得像要滴血,"小满姨,您说这线要是从外面买的,能查到是哪家染坊出的不?"
小满娘拍了下大腿:"那可不!
蜀红染坊就两家,一家在蜀地本城,一家在金陵分号。
每批线都带着染坊的暗记——"她指着线尾极小的红绳结,"瞧见没?
这是金陵'锦绣阁'的标记,我给他们绣过半年样品呢!"
苏若苕捏着那根线,手心沁出薄汗。^w\a.n\o¨p+e~n¨.?c-o!m!
前儿管账的周妈妈还跟她念叨,大少奶奶这月领了二十两绣线银子,可库房里根本没动过蜀红的账——难不成沈清妍用公中的银子买私货?
暮色漫进绣坊时,苏若苕揣着那根金线往家走。
路过西市糖画摊时,小福子咽着唾沫首打转,她正想掏银子,转角处突然转出顶青呢小轿。
"苏姑娘。"
顾砚之的声音像浸了凉水的玉,清润得很。
他掀着轿帘站在街边,月白长衫被风吹得鼓起,腰间的定北侯府玉佩闪着幽光:"老夫人房里的护膝,我在角门听张妈妈说了。"他目光落在她攥得发皱的帕子上,"可有事要我帮忙?"
苏若苕忽然就笑了。
这男人总像能看透她的小算盘——上回她被庶妹设计争田,他带着田契账本从天而降;前儿她腌菜坛子破了嫡庶风波,他又让人送了十坛新腌菜。
此刻晚风掀起他额前碎发,倒比在侯府时多了几分烟火气。
"顾世子消息倒灵。"她晃了晃帕子里的金线,"大少奶奶的绣线有蹊跷,我想查查这线是哪家商号进的。"
顾砚之伸手接过金线,指腹蹭过那抹红:"蜀红,金陵锦绣阁的货。"他从袖中摸出枚羊脂玉扣,扣上雕着只衔芝的鹿,"拿这个去金陵会馆找陈管事,说我让查的。"他顿了顿,目光落在她被太阳晒红的耳尖上,"明日我让人送些冰湃的杨梅到苏府,老夫人爱吃酸的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