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若苕捏着玉扣,只觉那玉温得像顾砚之的眼尾。
她望着他上轿的背影,忽然想起幼时在观音庵,他也是这样,总把她闯的祸悄悄兜住——她把老主持的佛珠串儿拆了编蚂蚱,他就说自己想看蚂蚱;她偷喝了香客的桂花酿醉倒,他就蹲在她身边守了半宿。
第二日辰时三刻,苏若苕捧着个蓝布包晃进绣房。
门帘刚挑起,就闻见股甜甜的染香——秋水正蹲在绣架前理线,竹篾编的线筐里,整整齐齐码着蜀红金线。
"秋姐姐好手艺。"苏若苕凑过去,指尖戳了戳金线,"我昨儿在老夫人房里见大少奶奶的绣屏,这颜色比府里的鲜亮多了,是从哪寻的好线?"
秋水正绕线的手一抖,线团骨碌碌滚到苏若苕脚边。
她弯腰去捡,耳尖红得像要滴血:"是...是大少奶奶特意托南边来的商队捎的。"
"南边商队?"苏若苕蹲下来帮她捡线,余光瞥见线尾的红绳结——正是小满娘说的锦绣阁标记。
她故意叹口气,"我前儿管账,见大少奶奶领了二十两绣线银子,原想着能给府里库房添些好线,合着全给大少奶奶私用了?"
秋水的手指绞着围裙角,绞出个毛边:"小姐...小姐说这线是给老夫人绣寿礼用的。"
"寿礼?"苏若苕眨眨眼,"可老夫人的寿辰早过了呀。"她把线团递过去,笑得像只偷到腥的猫,"秋姐姐别慌,我就是好奇。
对了,昨儿顾世子送了冰湃杨梅,你替我给大少奶奶带两盏,就说...就说我夸她的线好看。"
走出绣房时,苏若苕摸了摸袖中的玉扣。
蝉鸣正噪,可她心里透亮得很——沈清妍的绣线、前夫人的搭扣、东角门的私语,这些线头正慢慢缠成个网。
她望着廊下晒得发烫的葡萄架,忽然想起老夫人说的话:"过日子就像纳鞋底,针脚歪点不怕,得把里子缝瓷实了。"
她低头看自己的绣鞋,鞋尖绣着朵歪歪扭扭的小桃花——这是她在观音庵时,用香客剩的丝线绣的。
那时候她总觉得,自己像颗被丢在佛堂的小石子,可现在才明白,石子落进泥里,才能生根发芽。
"小姐,顾世子的杨梅送来了!"小福子举着个青瓦罐跑过来,"周妈妈说冰在井里镇了半个时辰,甜得能齁死人!"
苏若苕接过罐子,舀了颗杨梅含在嘴里。
凉丝丝的甜漫开时,她听见西跨院传来沈清妍的声音:"那护膝的搭扣...当真像前夫人?"
她舔了舔嘴角的杨梅汁,转身往老夫人房里走。
阳光透过葡萄架,在她脚边洒下片碎金——有些事,该见见光了。